時序不停在變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將所有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呢?
「殿下……殿下?我們到了。」
走在前方的北赤海已經站在門前,看見後頭的人沒有什麼精神於是擔心地問。一路上低著頭默默走著的哈伊凱爾聽見呼喚才抬起臉,他正待在對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廊上。吐出凝成白霧的氣息望向別側,只見靄靄白雪覆蓋在廊外草地,凍得枯萎的乾草被雪花緊壓伏於地面。所見之處了無生息,像被陰影給籠罩的安德曼特一般。
葛莉達身為隨侍,她使用的房間自然也不會離教宗居所太遠,明明是只要走過一段走廊就可以到達的地方哈伊凱爾卻從來不曾來過。如今緊閉的門扉前站著幾名聖殿軍,全副武裝的模樣很明顯就是待在這裡看顧房門,至於原因和理由哈伊凱爾和北赤海完全沒有被告知。
「葛莉達在裡面嗎?」
「殿下,請問您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士兵們似乎都沒想到教宗會在神殿陷入混亂的時刻還四處走動,彼此對望一眼後才有一個人開口回話。
「……回答問題就是。」北赤海話中含著微慍的怒氣,現在的聖殿軍難不成都沒有從屬意識嗎。
「不,因為葛莉達小姐她……」說話者望了一眼同伴,見對方搖頭後才接著說:「她現在不在房裡,我們是因為刺客的關係才被來這附近巡視的。」
「不在嗎?」想想伊絲塔的話是希望他調查房內物品,房主不在反而更好行動。雖然原因至今不明,他也不是那種甘心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人。尤其現在他從這兩軍人游移的目光中,足以確認他們的確隱藏了什麼事情:「那也沒關係,我並不是為了找她而來的,讓我進去吧。」
「這樣不太妥啊殿下,這可是侍從的房間,您進去實在是……」
男人話說到一半便被迫打住,北赤海的細劍正不客氣地指向對方。她是不應該對同為夥伴的聖殿軍刀刃相向,只是這守則不適用於「任何人都可能是間諜」的情況下。誰都不可以相信,尤其眼前兩名士兵支支吾吾的模樣讓她無法信任。
「這是在抗命嗎?」
「小海。」哈伊凱爾出聲示意北赤海將劍放下,後者這才慢慢把劍收回鞘中,只是眼神仍盯著男人未有鬆懈:「我知道你們有職務在身也不想為難你們,不會花去太多時間的。」
「這……」兩名士兵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側著身體從門口讓開:「真是失禮了殿下,您請隨意吧。」
「離開,這裡由我來看顧就足夠。」見哈伊凱爾進入房內以後,北赤海支開她不信任的士兵自己獨守在門前,心中暗忖該如何幫忙解決這起事件。雖然到手的情報不多,但各主要成員都已經動員了,想必損害比他們聽到還要更大。
她將視線放在正飄落如棉白雪的陰沉天空,心中總有今年冬天會特別漫長的感覺。即使想著自己的事情她的注意力也未曾從四周移開,不知過多久身後房間傳來哈伊凱爾叫喚的聲音。那語調聽來有些著急也令她連帶跟著不安起來,可正要轉身開門時走廊另一頭響起紊亂的腳步聲。由不整齊的聲響判斷來者不只一人,而且步伐迅速地往這個方向而來。
北赤海將手按在劍柄上,她應該已經對方才的守門士兵說過待教宗離開後再回來。如果不是那兩名士兵,那麼在進出人員管理甚嚴的內殿深處,會有誰敢風風火火毫無顧忌便闖進教宗居住的宅院。
「……啊。」在終於看清自轉角處現身的來者身影後,北赤海趕緊解除攻擊的預備態勢,對那個被簇擁的幼小少年彎身致意:「夏洛克大人。」
「那個……」顯然是被有人在這件事嚇到,擁有銀夜之色髮絲、也是下任教宗繼承者的夏洛克,帶著略顯靦腆的微笑和北赤海打招呼:「北赤海小姐妳好。」
「您怎麼會在這?」夏洛克身為繼任者居住地自然也在附近,但這時候比起哈伊凱爾,更容易陷入危險的應該是眼前年幼的夏洛克才對。
北赤海皺起眉望著離對方幾步遠,應當擔任護衛工作卻面露輕浮之色豪不慎重的男子。此外她也看見更後方的人是司庫祭司長沃爾德倫,想起哈伊凱爾還在等著自己,北赤海此時不想去管夏洛克一行人來此的目地。行了簡單的禮後她伸手就要去推葛莉達的房門,然而在觸碰到門把前便被人阻止。
「……你這是什麼意思。」拍開抓住自己肩膀的男子的手,北赤海從不在意對方轉而開始釋出敵意。
「薩迪厄斯先生?」夏洛克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未被告知理由的情況帶出居所,撇開領他離開的人是素未謀面的祭司長不提,現在連護衛都有了脫序的動作。就算他不清楚薩迪厄斯到底想做什麼,但對現任教宗的近衛動手這可不是該有的行為。
「不就是這個意思嗎?」無視於那瞪向自己的凌厲目光,薩迪厄斯繞過北赤海自己站到門前,頭也沒回地向後方的長官詢問:「那位人在裡面,我們晚了一步,這樣沒有問題嗎?」
「無所謂,殿下總會知道的。」沃爾德倫抬了抬下巴要對方開門。
「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不許……呃!」薩迪厄斯逕自推門而入,沃爾德倫則輕推夏洛克隨後跟上,想要阻止他們無理行逕的北赤海連忙上前卻硬生生被擋在門外。不知何時一層透著淡淡彩光的薄膜附在門口,將她與其他幾人給隔離開來:「殿下!」
「沒事的小海,暫時不會有……」他漸弱的語尾沒有一點信心,臉上也可看出慌張和不安。
哈伊凱爾在對方入內時就看見他們順手佈下了防禦結界,該慶幸的是這結界並沒有阻擋聲音穿透。若是沒有熟悉的人在此,他應該會連話也說不出口吧。害怕面對多數人的老毛病在現在不安定的情緒下被放大,他不自覺地退後想要離沃爾德倫遠一些,又因為看見夏洛克而猶豫。
「怎麼了殿下?您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明顯是故意這麼說的薩迪厄斯指指哈伊凱爾手中的信紙:「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關於您的『侍從』葛莉達。」
「不許再靠近殿下!」設下結界將她阻擋在外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北赤海無力解除術法,只能焦躁地緊握著劍。
「你想要怎麼制止我們呢,省點力氣吧小姐。」
「薩迪厄斯。」到底還是對教宗抱持敬重的沃爾德倫制止對方的失言,用嚴肅的語氣說道:「如您所見,很可惜的葛莉達小姐並不是您想像中那麼值得信任的人,殿下。」
哈伊凱爾緊抓著在房中找到的紙頁,心裡閃過不久前伊絲塔對他所說關於「重要證物」一事。他反駁不了,信上字字句句都是難以推翻的實證——那是葛莉達和教區外人士的私人通信。為何他能夠確定信的內容,是由於信中所寫的都是近日來安德曼特未對外公開過的內部情報。這些重要信件全都胡亂夾在椅上的枕頭襯套中,足見房間主人離開得相當匆忙,甚至沒有時間好好處理完這些證據。
「葛莉達呢……這些事情你們早就知道了?」他想相信那個總是溫順敦厚的女性,就算在事實之前這樣的希望渺茫到微不足道。
「她已經『不在了』,不過這件事和我們無關。」淡淡地道出大家都不想說出口的事實,薩迪厄斯對那些擁護者的過度保護嗤之以鼻。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氣氛不太對卻不太了解談話內容的夏洛克頗在意。
「是說你再也看不見她了,可惜沒能讓你們道個別呢。」
「欸……?」
談話聲彷彿遠在天邊,哈伊凱爾長袖遮掩下的手些微顫抖著。除去突然聽聞葛莉達的死訊以外,他想起最初推薦葛莉達做隨侍的人正是沃爾德倫,這代表他目前所處的情況比預期中更危險。若沃爾德倫真的刻意安置眼線在他身邊以竊取資訊,那也說明對方對教團懷有異心。
「你的目地是什麼?不,應該說你們。」
「我就開門見山的説了,」在沃爾德倫指示下薩迪厄斯按住夏洛克的兩肩,用上的力道明顯就是不想讓人脫逃:「從前任賽謬爾大人開始安德曼特一直處在被動的狀態,上次內亂甚至不分敵我的收留難民逃兵……我敬佩賽謬爾大人的氣度,但同時也感受到教團不能再這樣繼續被壓迫下去。」
身為一個視神諭為絕對的信奉者,他忍受不了人類依舊被踩在龍的底下而不做反抗。為此,身為革命指標的安德曼特必須要挺身率領群眾,才有可能重新將主導權握於人類手裡。他需要的是一個引領革命與戰火的領導者,而在他眼中過於溫和的賽謬爾及哈伊凱爾都不是最佳人選——既然無法改變現狀,那就將希望寄託在下任繼承者身上吧。
「葛莉達也好,薩迪厄斯他們也罷,都是我安排進來的人手。」
想要同時取得教宗近侍和繼任者夏洛克的近衛兩職可是費了他不少功夫,但以取得的情報量與有利位置而言他所做的努力相當值得。眼下沃爾德倫有了足以要脅現任教宗的手段,即使對方不吃這套,只要夏洛克還處在他這方的一天,安德曼特高層必然得對他忌憚三分。
「為此,我想向您提出一個非常簡單的條件,」無視於門外北赤海制止的喊聲,沃爾德倫以可說是從容的神態和哈伊凱爾談判:「我希望殿下您能答應安德曼特主動向王城宣戰。」
「……你說什麼?」哈伊凱爾看著以求助眼神回望自己的夏洛克。沃爾德倫的提案牽涉太廣,他不可能因為夏洛克成為人質就輕易答應對方要求,一旦戰爭爆發會因而喪命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已。
他不太了解沃爾德倫究竟是打算怎麼做,拿夏洛克來威脅他答應提議,亦或是想利用夏洛克的身分然後捨棄掉他。沃爾德倫不知道眼前這位教宗實際上不像表面那般好控制,哈伊凱爾雖然平時待人和氣又似乎沒什麼主見與魄力,也並不代表他能接受這樣直接的要脅還默不吭聲。
「如您聽見的,我只求一個答案。」接受、還是不接受,如此而已。
「在回答你之前,先放了那個孩子。」哈伊凱爾收起一貫的微笑與對方對峙,邊默默將手移到靠近腰部的位置。後腰的腰帶上繫有槍套,兩把由導師巴爾薩洛所贈與的魔槍,這是就連隨侍葛莉達也不知道的隨身武器。
——除了一般魔法,你還會駕馭魔導器的事別讓其他人知道。
收到這份禮物時他是這麼被囑咐的,為的恐怕就是令他在遇到類似狀況時,還有可以使敵人措手不及的手段吧。想想沃爾德倫自前教宗賽謬爾還在世時就積極想取得祭司長的地位,或許當時就已經抱持算計之心了。
「談判的籌碼並不在您手上,殿下,我勸您還是別……什麼!?」話說到一半,沃爾德倫猛地被一邊的薩迪厄斯推開,數道冷光撞在及時架起的防禦屏幕上,光幕被相擊的刀尖振出淺淺漣漪:「解開了?」
經過剛剛短暫的混亂,再度將注意力拉回時沃爾德倫只見前方的薩迪厄斯脖上駕著細劍,終於得以進房的北赤海出其不意地壓制住他在場唯一一名幫手。而更後方是一手抱著文件一手還緊握短刀的綠髮祭司,依據情報他記得對方似乎經常出現在哈伊凱爾附近收送公文,看來迅速解開隔離結界之人就是那名叫耶爾.法卡斯的青年吧。
「膽敢對殿下和夏洛克大人出手,」北赤海整好態勢準備一擊同時刺穿兩個反叛者:「應該已經有覺悟了吧——」
「妳說……」
揮劍的手僵於半空,僅僅只是眨眼的時間,薩迪厄斯從容的話語居然轉而在北赤海身後響起。
「誰要做好覺悟啊?」薩迪厄斯同主子架著陷入驚慌的夏洛克站在門外,離原本北赤海看見的位置竟差了數公尺遠:「不好意思,既然有人搗亂就先就此打住了。」
「……精神干擾嗎?」方才曾感到瞬間穿入腦部的疼痛,耶爾嘖了聲暗罵自己大意,以為能確實反制對方卻反而被將了一軍:「你們到底……」
「我並沒有解釋的必要,」沃爾德倫一行人包含夏洛克的身影正在逐漸消散,意外的是北赤海的攻擊直接穿過幾人的影像毫無實質作用。見狀耶爾試著解析地上的圖陣,照理來說轉送物體的術法並不存在,所以人不可能就這樣從眼前消失才對:「殿下,請您記住,就算今日我不這麼要求,教團與王城之戰仍舊勢不可免。」
影像與色彩幾乎被光之粒子吞噬,從那繁複文字中耶爾看出是投影術法後,北赤海也停止繼續浪費力氣。打從一開始沃爾德倫等人就沒打算要正面與他們起衝突,現在正解開魔法待在某處計劃下一步吧。
「請別忘記我的職務,在您做出正確決定之前,安德曼特的物資就由我所管——」
「開什麼玩笑……」狀況解除以後哈伊凱爾扔下手中已皺不成形的信整個人靠在壁櫥旁,他的呼吸紊亂甚至有喘不過氣,好一陣子才緩了過來:「對不起,我沒事了。」
「我雖然不清楚事情始末,」本來只是要來找人簽文件卻意外撞見突發事件的耶爾沉著臉,被魔法影響的頭還在隱隱作痛:「但是沃爾德倫大人……沃爾德倫是司庫祭司長,從他的話明顯看出所有糧食、軍備、補給品都掌握在他手上了。撇開還能自給自足的住宅區不提,這樣下去主殿的資源很快就會用盡。」
「總之這件事要先讓那幾位知道才行,」就像主戰的沃爾德倫有跟隨者一樣,身為教宗哈伊凱爾當然也有可以提供協助的同伴:「在事情發展得更糟之前要想辦法阻止。」
「我明白了。」大概知道對方在說哪幾位,眼下手中的文件也不是那麼要緊了,耶爾告辭以後立刻動身去通報這起突發事件。
地面散落的紙張、又開始緩緩飄降的白雪,房外一切歸於平靜,房內引發的混亂卻持續延燒,不安預感如今真的化成現實。
——我該怎麼做才好,神啊
然而,遙遠的另一頭未傳來任何回音。
走在前方的北赤海已經站在門前,看見後頭的人沒有什麼精神於是擔心地問。一路上低著頭默默走著的哈伊凱爾聽見呼喚才抬起臉,他正待在對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的廊上。吐出凝成白霧的氣息望向別側,只見靄靄白雪覆蓋在廊外草地,凍得枯萎的乾草被雪花緊壓伏於地面。所見之處了無生息,像被陰影給籠罩的安德曼特一般。
葛莉達身為隨侍,她使用的房間自然也不會離教宗居所太遠,明明是只要走過一段走廊就可以到達的地方哈伊凱爾卻從來不曾來過。如今緊閉的門扉前站著幾名聖殿軍,全副武裝的模樣很明顯就是待在這裡看顧房門,至於原因和理由哈伊凱爾和北赤海完全沒有被告知。
「葛莉達在裡面嗎?」
「殿下,請問您到這裡來有什麼事嗎?」士兵們似乎都沒想到教宗會在神殿陷入混亂的時刻還四處走動,彼此對望一眼後才有一個人開口回話。
「……回答問題就是。」北赤海話中含著微慍的怒氣,現在的聖殿軍難不成都沒有從屬意識嗎。
「不,因為葛莉達小姐她……」說話者望了一眼同伴,見對方搖頭後才接著說:「她現在不在房裡,我們是因為刺客的關係才被來這附近巡視的。」
「不在嗎?」想想伊絲塔的話是希望他調查房內物品,房主不在反而更好行動。雖然原因至今不明,他也不是那種甘心一直被蒙在鼓裡的人。尤其現在他從這兩軍人游移的目光中,足以確認他們的確隱藏了什麼事情:「那也沒關係,我並不是為了找她而來的,讓我進去吧。」
「這樣不太妥啊殿下,這可是侍從的房間,您進去實在是……」
男人話說到一半便被迫打住,北赤海的細劍正不客氣地指向對方。她是不應該對同為夥伴的聖殿軍刀刃相向,只是這守則不適用於「任何人都可能是間諜」的情況下。誰都不可以相信,尤其眼前兩名士兵支支吾吾的模樣讓她無法信任。
「這是在抗命嗎?」
「小海。」哈伊凱爾出聲示意北赤海將劍放下,後者這才慢慢把劍收回鞘中,只是眼神仍盯著男人未有鬆懈:「我知道你們有職務在身也不想為難你們,不會花去太多時間的。」
「這……」兩名士兵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側著身體從門口讓開:「真是失禮了殿下,您請隨意吧。」
「離開,這裡由我來看顧就足夠。」見哈伊凱爾進入房內以後,北赤海支開她不信任的士兵自己獨守在門前,心中暗忖該如何幫忙解決這起事件。雖然到手的情報不多,但各主要成員都已經動員了,想必損害比他們聽到還要更大。
她將視線放在正飄落如棉白雪的陰沉天空,心中總有今年冬天會特別漫長的感覺。即使想著自己的事情她的注意力也未曾從四周移開,不知過多久身後房間傳來哈伊凱爾叫喚的聲音。那語調聽來有些著急也令她連帶跟著不安起來,可正要轉身開門時走廊另一頭響起紊亂的腳步聲。由不整齊的聲響判斷來者不只一人,而且步伐迅速地往這個方向而來。
北赤海將手按在劍柄上,她應該已經對方才的守門士兵說過待教宗離開後再回來。如果不是那兩名士兵,那麼在進出人員管理甚嚴的內殿深處,會有誰敢風風火火毫無顧忌便闖進教宗居住的宅院。
「……啊。」在終於看清自轉角處現身的來者身影後,北赤海趕緊解除攻擊的預備態勢,對那個被簇擁的幼小少年彎身致意:「夏洛克大人。」
「那個……」顯然是被有人在這件事嚇到,擁有銀夜之色髮絲、也是下任教宗繼承者的夏洛克,帶著略顯靦腆的微笑和北赤海打招呼:「北赤海小姐妳好。」
「您怎麼會在這?」夏洛克身為繼任者居住地自然也在附近,但這時候比起哈伊凱爾,更容易陷入危險的應該是眼前年幼的夏洛克才對。
北赤海皺起眉望著離對方幾步遠,應當擔任護衛工作卻面露輕浮之色豪不慎重的男子。此外她也看見更後方的人是司庫祭司長沃爾德倫,想起哈伊凱爾還在等著自己,北赤海此時不想去管夏洛克一行人來此的目地。行了簡單的禮後她伸手就要去推葛莉達的房門,然而在觸碰到門把前便被人阻止。
「……你這是什麼意思。」拍開抓住自己肩膀的男子的手,北赤海從不在意對方轉而開始釋出敵意。
「薩迪厄斯先生?」夏洛克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未被告知理由的情況帶出居所,撇開領他離開的人是素未謀面的祭司長不提,現在連護衛都有了脫序的動作。就算他不清楚薩迪厄斯到底想做什麼,但對現任教宗的近衛動手這可不是該有的行為。
「不就是這個意思嗎?」無視於那瞪向自己的凌厲目光,薩迪厄斯繞過北赤海自己站到門前,頭也沒回地向後方的長官詢問:「那位人在裡面,我們晚了一步,這樣沒有問題嗎?」
「無所謂,殿下總會知道的。」沃爾德倫抬了抬下巴要對方開門。
「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不許……呃!」薩迪厄斯逕自推門而入,沃爾德倫則輕推夏洛克隨後跟上,想要阻止他們無理行逕的北赤海連忙上前卻硬生生被擋在門外。不知何時一層透著淡淡彩光的薄膜附在門口,將她與其他幾人給隔離開來:「殿下!」
「沒事的小海,暫時不會有……」他漸弱的語尾沒有一點信心,臉上也可看出慌張和不安。
哈伊凱爾在對方入內時就看見他們順手佈下了防禦結界,該慶幸的是這結界並沒有阻擋聲音穿透。若是沒有熟悉的人在此,他應該會連話也說不出口吧。害怕面對多數人的老毛病在現在不安定的情緒下被放大,他不自覺地退後想要離沃爾德倫遠一些,又因為看見夏洛克而猶豫。
「怎麼了殿下?您好像很緊張的樣子。」明顯是故意這麼說的薩迪厄斯指指哈伊凱爾手中的信紙:「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關於您的『侍從』葛莉達。」
「不許再靠近殿下!」設下結界將她阻擋在外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北赤海無力解除術法,只能焦躁地緊握著劍。
「你想要怎麼制止我們呢,省點力氣吧小姐。」
「薩迪厄斯。」到底還是對教宗抱持敬重的沃爾德倫制止對方的失言,用嚴肅的語氣說道:「如您所見,很可惜的葛莉達小姐並不是您想像中那麼值得信任的人,殿下。」
哈伊凱爾緊抓著在房中找到的紙頁,心裡閃過不久前伊絲塔對他所說關於「重要證物」一事。他反駁不了,信上字字句句都是難以推翻的實證——那是葛莉達和教區外人士的私人通信。為何他能夠確定信的內容,是由於信中所寫的都是近日來安德曼特未對外公開過的內部情報。這些重要信件全都胡亂夾在椅上的枕頭襯套中,足見房間主人離開得相當匆忙,甚至沒有時間好好處理完這些證據。
「葛莉達呢……這些事情你們早就知道了?」他想相信那個總是溫順敦厚的女性,就算在事實之前這樣的希望渺茫到微不足道。
「她已經『不在了』,不過這件事和我們無關。」淡淡地道出大家都不想說出口的事實,薩迪厄斯對那些擁護者的過度保護嗤之以鼻。
「不在了……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氣氛不太對卻不太了解談話內容的夏洛克頗在意。
「是說你再也看不見她了,可惜沒能讓你們道個別呢。」
「欸……?」
談話聲彷彿遠在天邊,哈伊凱爾長袖遮掩下的手些微顫抖著。除去突然聽聞葛莉達的死訊以外,他想起最初推薦葛莉達做隨侍的人正是沃爾德倫,這代表他目前所處的情況比預期中更危險。若沃爾德倫真的刻意安置眼線在他身邊以竊取資訊,那也說明對方對教團懷有異心。
「你的目地是什麼?不,應該說你們。」
「我就開門見山的説了,」在沃爾德倫指示下薩迪厄斯按住夏洛克的兩肩,用上的力道明顯就是不想讓人脫逃:「從前任賽謬爾大人開始安德曼特一直處在被動的狀態,上次內亂甚至不分敵我的收留難民逃兵……我敬佩賽謬爾大人的氣度,但同時也感受到教團不能再這樣繼續被壓迫下去。」
身為一個視神諭為絕對的信奉者,他忍受不了人類依舊被踩在龍的底下而不做反抗。為此,身為革命指標的安德曼特必須要挺身率領群眾,才有可能重新將主導權握於人類手裡。他需要的是一個引領革命與戰火的領導者,而在他眼中過於溫和的賽謬爾及哈伊凱爾都不是最佳人選——既然無法改變現狀,那就將希望寄託在下任繼承者身上吧。
「葛莉達也好,薩迪厄斯他們也罷,都是我安排進來的人手。」
想要同時取得教宗近侍和繼任者夏洛克的近衛兩職可是費了他不少功夫,但以取得的情報量與有利位置而言他所做的努力相當值得。眼下沃爾德倫有了足以要脅現任教宗的手段,即使對方不吃這套,只要夏洛克還處在他這方的一天,安德曼特高層必然得對他忌憚三分。
「為此,我想向您提出一個非常簡單的條件,」無視於門外北赤海制止的喊聲,沃爾德倫以可說是從容的神態和哈伊凱爾談判:「我希望殿下您能答應安德曼特主動向王城宣戰。」
「……你說什麼?」哈伊凱爾看著以求助眼神回望自己的夏洛克。沃爾德倫的提案牽涉太廣,他不可能因為夏洛克成為人質就輕易答應對方要求,一旦戰爭爆發會因而喪命的可不是一兩個人而已。
他不太了解沃爾德倫究竟是打算怎麼做,拿夏洛克來威脅他答應提議,亦或是想利用夏洛克的身分然後捨棄掉他。沃爾德倫不知道眼前這位教宗實際上不像表面那般好控制,哈伊凱爾雖然平時待人和氣又似乎沒什麼主見與魄力,也並不代表他能接受這樣直接的要脅還默不吭聲。
「如您聽見的,我只求一個答案。」接受、還是不接受,如此而已。
「在回答你之前,先放了那個孩子。」哈伊凱爾收起一貫的微笑與對方對峙,邊默默將手移到靠近腰部的位置。後腰的腰帶上繫有槍套,兩把由導師巴爾薩洛所贈與的魔槍,這是就連隨侍葛莉達也不知道的隨身武器。
——除了一般魔法,你還會駕馭魔導器的事別讓其他人知道。
收到這份禮物時他是這麼被囑咐的,為的恐怕就是令他在遇到類似狀況時,還有可以使敵人措手不及的手段吧。想想沃爾德倫自前教宗賽謬爾還在世時就積極想取得祭司長的地位,或許當時就已經抱持算計之心了。
「談判的籌碼並不在您手上,殿下,我勸您還是別……什麼!?」話說到一半,沃爾德倫猛地被一邊的薩迪厄斯推開,數道冷光撞在及時架起的防禦屏幕上,光幕被相擊的刀尖振出淺淺漣漪:「解開了?」
經過剛剛短暫的混亂,再度將注意力拉回時沃爾德倫只見前方的薩迪厄斯脖上駕著細劍,終於得以進房的北赤海出其不意地壓制住他在場唯一一名幫手。而更後方是一手抱著文件一手還緊握短刀的綠髮祭司,依據情報他記得對方似乎經常出現在哈伊凱爾附近收送公文,看來迅速解開隔離結界之人就是那名叫耶爾.法卡斯的青年吧。
「膽敢對殿下和夏洛克大人出手,」北赤海整好態勢準備一擊同時刺穿兩個反叛者:「應該已經有覺悟了吧——」
「妳說……」
揮劍的手僵於半空,僅僅只是眨眼的時間,薩迪厄斯從容的話語居然轉而在北赤海身後響起。
「誰要做好覺悟啊?」薩迪厄斯同主子架著陷入驚慌的夏洛克站在門外,離原本北赤海看見的位置竟差了數公尺遠:「不好意思,既然有人搗亂就先就此打住了。」
「……精神干擾嗎?」方才曾感到瞬間穿入腦部的疼痛,耶爾嘖了聲暗罵自己大意,以為能確實反制對方卻反而被將了一軍:「你們到底……」
「我並沒有解釋的必要,」沃爾德倫一行人包含夏洛克的身影正在逐漸消散,意外的是北赤海的攻擊直接穿過幾人的影像毫無實質作用。見狀耶爾試著解析地上的圖陣,照理來說轉送物體的術法並不存在,所以人不可能就這樣從眼前消失才對:「殿下,請您記住,就算今日我不這麼要求,教團與王城之戰仍舊勢不可免。」
影像與色彩幾乎被光之粒子吞噬,從那繁複文字中耶爾看出是投影術法後,北赤海也停止繼續浪費力氣。打從一開始沃爾德倫等人就沒打算要正面與他們起衝突,現在正解開魔法待在某處計劃下一步吧。
「請別忘記我的職務,在您做出正確決定之前,安德曼特的物資就由我所管——」
「開什麼玩笑……」狀況解除以後哈伊凱爾扔下手中已皺不成形的信整個人靠在壁櫥旁,他的呼吸紊亂甚至有喘不過氣,好一陣子才緩了過來:「對不起,我沒事了。」
「我雖然不清楚事情始末,」本來只是要來找人簽文件卻意外撞見突發事件的耶爾沉著臉,被魔法影響的頭還在隱隱作痛:「但是沃爾德倫大人……沃爾德倫是司庫祭司長,從他的話明顯看出所有糧食、軍備、補給品都掌握在他手上了。撇開還能自給自足的住宅區不提,這樣下去主殿的資源很快就會用盡。」
「總之這件事要先讓那幾位知道才行,」就像主戰的沃爾德倫有跟隨者一樣,身為教宗哈伊凱爾當然也有可以提供協助的同伴:「在事情發展得更糟之前要想辦法阻止。」
「我明白了。」大概知道對方在說哪幾位,眼下手中的文件也不是那麼要緊了,耶爾告辭以後立刻動身去通報這起突發事件。
地面散落的紙張、又開始緩緩飄降的白雪,房外一切歸於平靜,房內引發的混亂卻持續延燒,不安預感如今真的化成現實。
——我該怎麼做才好,神啊
然而,遙遠的另一頭未傳來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