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狄尼斯是王城裡長大的孩子,這句話一點問題也沒有。
打他有記憶以來,凡是父親需要執勤的日子,他一早就會被帶到王師的房子,或許被侍女包圍著逗弄、或許追逐王師練武的背影,或者,他偶爾也會悄悄拿著枯枝比劃些孩子氣的招式。
打他有記憶以來,凡是父親需要執勤的日子,他一早就會被帶到王師的房子,或許被侍女包圍著逗弄、或許追逐王師練武的背影,或者,他偶爾也會悄悄拿著枯枝比劃些孩子氣的招式。
第一次見到王,還記得是個烏雲密布的日子。
一個穿著被修改得不成規格侍女服的雙馬尾女孩踏著歡快的步子衝進王師的練武防中,那時他不過十歲、十一歲的年紀,那女孩一頭紫羅蘭色的長髮引了他的目光。他盯著被王師稱為「穆」的她,直了眼。
起初,他的目光是跟著那隻很久之後才發覺不是人類、甚至不是雌性的傢伙打轉。等他發覺時,狄尼斯已經獲得肆意在王城裡走動的特權。自然,他並不知道森嚴的宮殿中不能這樣隨意走動,但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獲得這樣的特權。
源頭是一句話,是句連狄尼斯都不曾特別留心的話語。
曾經聽父親說,很久很久以前的王跟現在是不同的。
那時候,王還只是皇子,還有兩位帝姬姐妹與父母在,那時候的王是王城保護的中心之一,因為,王不是足月生產的孩子。
據說,龍族強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擁有和人們與眾不同的地方,譬如龍目、龍角、龍鱗、龍紋……他們分別象徵龍族強大的視覺、魔法天賦、強勁的筋骨、還有寬闊的魔力,王卻只來得及將龍紋發育、就連龍鱗也沒有長全便因為前后受到莫大的危險而強迫出世。為此,王的身子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孱弱,他的眸子也因為這樣而有天生的缺陷,那便是他缺乏色感,並且難以看清事物。
為了矯正王的視力,有群工匠發明了名為眼鏡的物件。但,需要用到這個東西的人畢竟是少數,因此,王很少掛著眼鏡出門,外出時,只要沒有任何一位帝姬陪在王的身邊,他寧可摀住一隻眼睛,死瞇著眼看清眼前的景物,也不肯掛著眼鏡出門。
這樣的倔強令王的眼睛變得更差,他卻寧可這樣勉強自己,也不願讓自己和他人不同。
那時的他走在穆的後頭,單摀住一隻眼睛,跌跌撞撞地走進王師的屋子。
「哎!」他發出訝然的嗓音,「莉可莉絲軍團長若知道可又要發脾氣了!」
「可不是?我早就勸過他了。」穆無奈地搖頭,「我好好的巨型蜥蜴被搞得像導盲犬一樣,價值呢?」
「即使你不是導盲犬,你也沒有作為召喚生物的價值。」肖恩睨他一眼,穆一鼻子哼哼聲後拋下一句,「我才懶得領你回宮,你就在王城裡摔個狗吃屎!」後,賭氣地走開。
「王!」
他這才想起父親交代過,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看見王就得打招呼的事情。孩子連忙從王師屋子的後頭竄出,仰起小小的臉蛋大叫。突如其來的聲響令穆緊繃地又跑回屋裡,誰讓這前一年才發生過嚴重的內亂,若肖恩發生了什麼差錯,他跟王師絕對會被莉可莉絲挫骨揚灰,然後灑在教廷與王城的邊界處。
那是個眼神清澈的孩子,此時正露出訝異的神情看著從門外衝回的穆。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瞪了狄尼斯很久,「幹什麼叫這麼大聲?」他惡聲惡氣地對孩子揮拳。
「我、我、我……」狄尼斯緊張地嚥下口水,「爸爸說要跟王打招呼,打招呼時不能小聲!」
「噗。」
王忍俊不住,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笑容之後,男人將落下的銀絲塞到耳後,直直走向狄尼斯,罕見地蹲下,與他的身高同高。
他倆間的距離不到一顆拳頭,這麼近距離下,他能夠看清王的五官--清澈漂亮的碧眸,還有殷紅似血的龍紋,狄尼斯不禁挺直脊梁,「我的名字是狄尼斯.弗雷德里克!」
「我的名字是肖恩.雷諾。」他難得認真地盯著孩子,認真地說著這句話,一如狄尼斯的認真。倒是穆事後吐槽了很久--『涅德霍格有誰不知道你叫作肖恩.雷諾?』
「……」
那時的肖恩沒有回答,只是盯了穆一眼,復又低頭批改文卷。
這樣一個笑話般的答案卻得到狄尼斯意外認真的對待,「我會記住喔!」
「如果你有記住,以後就別叫我王,叫我肖恩哥吧。」
「好!」
這聲好證明君無戲言,他還真這麼叫了好陣子肖恩哥,直到引起其他人的側目,甚至狄尼斯被反王派的人們當成攻擊目標,一隻眼睛因此被劃傷。
肖恩直到那天快要結束時才發覺一天至少往他這跑兩、三趟的狄尼斯沒有出現,他將告一段落的公事擱到一旁,走向王師的屋子,卻只看見艾薩特摀著臉,坐在平日狄尼斯總愛窩著的位置。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艾薩特。」他走上前,「發生什麼事?」
聽聞肖恩的嗓音,艾薩特緩緩放下摀著臉的雙手,一切宛如慢動作,這鬆開手的動作將他肩頭的傷口暴露,「王……」他欲言又止,肖恩卻已經搶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預感更重,為什麼,王師屋裡的人是負傷的暗衛?若暗衛受傷,他該知道發生什麼事才對,為什麼完全沒人向他稟報?副官?軍團長?人都去哪裡了?
「葛烈格他們把狄尼斯當成目標,那時,莉可莉絲軍團長也在場,於是她也這麼攪和進去。等我和瑞斯克趕到時,正好與他們的援軍碰上,除了我和軍團長大人都只受輕傷,狄尼斯被那群人傷到了臉、瑞斯克則傷了勒間。」
「……」
他沉著臉,往莉可莉絲偏愛的那間醫療廳方向走去。艾薩特則臉色灰敗地跟在肖恩之後。
是莉可莉絲與王師說的,要他留在王師的屋裡等待肖恩,他倆都篤定肖恩會往那個地方去。艾薩特沒想過自己扔在老友那的孩子會和王、軍團長扯上關係,也沒想過他們三人的感情可以這麼好。狄尼斯這次是運氣好,若有第二次、第三次,他這兒子還要不要?
才想阻止狄尼斯,卻從肖恩的側臉看見陰沉狠戾的神情,艾薩特愣了愣。
即便他的職責是暗衛,平日與王最貼近的人卻是布涅。他只看過肖恩溫文儒雅的笑容,還有偶發事件時他的決斷果感,他從沒見過臉色這麼狠戾的他,這與他的印象完全不符。
他倆一塊走進醫療廳中,病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王師,還有被紗布纏了半張臉的狄尼斯。莉可莉絲坐在瑞斯克與孩子之間,輕撫手中的長劍。
戰靴踏足的地面發出重重的足踏聲,莉可莉絲看來毫髮無傷,是她起身後行走的一跛一跛才漏餡。王師瑞斯克本身就有些腿上的舊疾,這才從禁衛軍退衛為專門教導王族武藝的王師,因為這樣,他受的傷遠比狄尼斯重上許多,頸部以下的部位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染血的繃帶纏繞了一層又一層,肖恩的火氣逐漸升起。
「布涅。」
「在。」
「你倆個去把剩下黨羽鏟除乾淨,連一隻螞蟻都不准留。 」
「是。」「明白。」
艾薩特清楚地聽見那聲「你倆個」,他偷瞄眼一旁目不斜視的布涅,男人在第一時間便從腰間摸出一副面具,將他的面容完全掩蓋。
「走吧。」他冷冷看了眼尚未出現自己正在執行任務自覺的艾薩特,拋下這麼句話,他轉身就走。還是看了布涅許久,艾薩特這才想起執勤時最忌諱被旁人看見暗衛的長相,他才低歎:「好麻煩」,男人在抱怨中掛上面具,布涅則扭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是去年的事,颯牆三六七七年,王城內再度爆發大規模內亂,歷時半年才將這動亂平定下來,布涅奉令將那些造反的反王派頭兒的資料通通找出,再收買幾個家裡的奴僕作為監視的功用,此舉對他倆現在需要執行的事情非常重要,至少,現在布涅手上的資料都是最新的。
他輕而易舉地將少了一家之主的黨羽一家全給殺了,就在艾薩特放倒最後一名侍衛,卻傻眼地發現,布涅不知從哪裡摸出口罩與殺蟲劑。
男人摀著口鼻,一點一點地將殺蟲劑噴在牆面上。
「你在做什麼?」他張了張嘴,臉色無奈。
「王說要一塵不染。」掛著面具的男人看不出神情,但他的語氣非常認真,一點也不像在耍艾薩特的樣子。
「王沒說要一塵不染好嗎?」
「王說連一隻螞蟻都不准留。」語畢,布涅神奇地掏出第二瓶殺蟲劑,「王說的話不能違抗。」
「明白。」艾薩特看了布涅,不加思考就將那瓶殺蟲劑噴在另個方向的牆面,皺起眉,「怎麼搞的這麼麻煩啊真是的……」
那叫什麼來著……
兩個專門護衛王的暗衛,居然在替這些剛死不久反王黨羽清潔屋子?
有沒有這麼麻煩啊真是的--
姑且不提那兩個將譬喻當成命令的暗衛,這頭被傷到臉的狄尼斯悠悠轉醒。
孩子一睜開眼,便看見這個國家最要緊的兩個人一臉緊繃地盯著自己,他愣了愣,這才張口喊了他倆,「肖恩哥、莉可莉絲姐……」
「還覺得哪邊不適嗎?」一個箭步向前,肖恩關心地問著他。
「醫師說你傷到了眼睛,臉上那些傷若不好好養,很容易留下疤痕。」莉可莉絲看了狄尼斯臉上的紗布一眼。這句話像對狄尼斯說,卻更像在提醒肖恩,「凡親王者皆難有好下場。」
「我才不怕留疤,男人就是要有幾條疤,看起來才有味道。」
「哪裡聽來的胡說八道?」肖恩偷瞥了眼莉可莉絲,確定妹妹沒有出言指責的意思,這才嗔視了狄尼斯一眼。
「市集那個賣梳子的大叔。」
「你要好好擦藥,否則留下什麼疤痕就難看了。」
「沒問題啦!」他摸了摸受傷的那半張臉,「我會找點什麼把受傷的地方遮起來,就算留疤也看不到。」
「別把臉遮起,和別人看起來不一樣的下場不大好。」
「如果我帶著眼罩,把受傷的眼睛遮起,我們會不會看起來有點像?這樣的話,肖恩哥就不用因為跟大家不一樣而不想戴眼鏡了。」他從口袋裡找出深藍色的手帕,象徵性地比在左眼的位置上,「像這樣!看起來還不錯吧?」
「還不錯。」
他對孩子微笑,那聲『還不錯』包含了各種意思。
一個穿著被修改得不成規格侍女服的雙馬尾女孩踏著歡快的步子衝進王師的練武防中,那時他不過十歲、十一歲的年紀,那女孩一頭紫羅蘭色的長髮引了他的目光。他盯著被王師稱為「穆」的她,直了眼。
起初,他的目光是跟著那隻很久之後才發覺不是人類、甚至不是雌性的傢伙打轉。等他發覺時,狄尼斯已經獲得肆意在王城裡走動的特權。自然,他並不知道森嚴的宮殿中不能這樣隨意走動,但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獲得這樣的特權。
源頭是一句話,是句連狄尼斯都不曾特別留心的話語。
曾經聽父親說,很久很久以前的王跟現在是不同的。
那時候,王還只是皇子,還有兩位帝姬姐妹與父母在,那時候的王是王城保護的中心之一,因為,王不是足月生產的孩子。
據說,龍族強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擁有和人們與眾不同的地方,譬如龍目、龍角、龍鱗、龍紋……他們分別象徵龍族強大的視覺、魔法天賦、強勁的筋骨、還有寬闊的魔力,王卻只來得及將龍紋發育、就連龍鱗也沒有長全便因為前后受到莫大的危險而強迫出世。為此,王的身子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孱弱,他的眸子也因為這樣而有天生的缺陷,那便是他缺乏色感,並且難以看清事物。
為了矯正王的視力,有群工匠發明了名為眼鏡的物件。但,需要用到這個東西的人畢竟是少數,因此,王很少掛著眼鏡出門,外出時,只要沒有任何一位帝姬陪在王的身邊,他寧可摀住一隻眼睛,死瞇著眼看清眼前的景物,也不肯掛著眼鏡出門。
這樣的倔強令王的眼睛變得更差,他卻寧可這樣勉強自己,也不願讓自己和他人不同。
那時的他走在穆的後頭,單摀住一隻眼睛,跌跌撞撞地走進王師的屋子。
「哎!」他發出訝然的嗓音,「莉可莉絲軍團長若知道可又要發脾氣了!」
「可不是?我早就勸過他了。」穆無奈地搖頭,「我好好的巨型蜥蜴被搞得像導盲犬一樣,價值呢?」
「即使你不是導盲犬,你也沒有作為召喚生物的價值。」肖恩睨他一眼,穆一鼻子哼哼聲後拋下一句,「我才懶得領你回宮,你就在王城裡摔個狗吃屎!」後,賭氣地走開。
「王!」
他這才想起父親交代過,不論在什麼地方,只要看見王就得打招呼的事情。孩子連忙從王師屋子的後頭竄出,仰起小小的臉蛋大叫。突如其來的聲響令穆緊繃地又跑回屋裡,誰讓這前一年才發生過嚴重的內亂,若肖恩發生了什麼差錯,他跟王師絕對會被莉可莉絲挫骨揚灰,然後灑在教廷與王城的邊界處。
那是個眼神清澈的孩子,此時正露出訝異的神情看著從門外衝回的穆。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瞪了狄尼斯很久,「幹什麼叫這麼大聲?」他惡聲惡氣地對孩子揮拳。
「我、我、我……」狄尼斯緊張地嚥下口水,「爸爸說要跟王打招呼,打招呼時不能小聲!」
「噗。」
王忍俊不住,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笑容之後,男人將落下的銀絲塞到耳後,直直走向狄尼斯,罕見地蹲下,與他的身高同高。
他倆間的距離不到一顆拳頭,這麼近距離下,他能夠看清王的五官--清澈漂亮的碧眸,還有殷紅似血的龍紋,狄尼斯不禁挺直脊梁,「我的名字是狄尼斯.弗雷德里克!」
「我的名字是肖恩.雷諾。」他難得認真地盯著孩子,認真地說著這句話,一如狄尼斯的認真。倒是穆事後吐槽了很久--『涅德霍格有誰不知道你叫作肖恩.雷諾?』
「……」
那時的肖恩沒有回答,只是盯了穆一眼,復又低頭批改文卷。
這樣一個笑話般的答案卻得到狄尼斯意外認真的對待,「我會記住喔!」
「如果你有記住,以後就別叫我王,叫我肖恩哥吧。」
「好!」
這聲好證明君無戲言,他還真這麼叫了好陣子肖恩哥,直到引起其他人的側目,甚至狄尼斯被反王派的人們當成攻擊目標,一隻眼睛因此被劃傷。
肖恩直到那天快要結束時才發覺一天至少往他這跑兩、三趟的狄尼斯沒有出現,他將告一段落的公事擱到一旁,走向王師的屋子,卻只看見艾薩特摀著臉,坐在平日狄尼斯總愛窩著的位置。
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艾薩特。」他走上前,「發生什麼事?」
聽聞肖恩的嗓音,艾薩特緩緩放下摀著臉的雙手,一切宛如慢動作,這鬆開手的動作將他肩頭的傷口暴露,「王……」他欲言又止,肖恩卻已經搶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預感更重,為什麼,王師屋裡的人是負傷的暗衛?若暗衛受傷,他該知道發生什麼事才對,為什麼完全沒人向他稟報?副官?軍團長?人都去哪裡了?
「葛烈格他們把狄尼斯當成目標,那時,莉可莉絲軍團長也在場,於是她也這麼攪和進去。等我和瑞斯克趕到時,正好與他們的援軍碰上,除了我和軍團長大人都只受輕傷,狄尼斯被那群人傷到了臉、瑞斯克則傷了勒間。」
「……」
他沉著臉,往莉可莉絲偏愛的那間醫療廳方向走去。艾薩特則臉色灰敗地跟在肖恩之後。
是莉可莉絲與王師說的,要他留在王師的屋裡等待肖恩,他倆都篤定肖恩會往那個地方去。艾薩特沒想過自己扔在老友那的孩子會和王、軍團長扯上關係,也沒想過他們三人的感情可以這麼好。狄尼斯這次是運氣好,若有第二次、第三次,他這兒子還要不要?
才想阻止狄尼斯,卻從肖恩的側臉看見陰沉狠戾的神情,艾薩特愣了愣。
即便他的職責是暗衛,平日與王最貼近的人卻是布涅。他只看過肖恩溫文儒雅的笑容,還有偶發事件時他的決斷果感,他從沒見過臉色這麼狠戾的他,這與他的印象完全不符。
他倆一塊走進醫療廳中,病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王師,還有被紗布纏了半張臉的狄尼斯。莉可莉絲坐在瑞斯克與孩子之間,輕撫手中的長劍。
戰靴踏足的地面發出重重的足踏聲,莉可莉絲看來毫髮無傷,是她起身後行走的一跛一跛才漏餡。王師瑞斯克本身就有些腿上的舊疾,這才從禁衛軍退衛為專門教導王族武藝的王師,因為這樣,他受的傷遠比狄尼斯重上許多,頸部以下的部位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染血的繃帶纏繞了一層又一層,肖恩的火氣逐漸升起。
「布涅。」
「在。」
「你倆個去把剩下黨羽鏟除乾淨,連一隻螞蟻都不准留。 」
「是。」「明白。」
艾薩特清楚地聽見那聲「你倆個」,他偷瞄眼一旁目不斜視的布涅,男人在第一時間便從腰間摸出一副面具,將他的面容完全掩蓋。
「走吧。」他冷冷看了眼尚未出現自己正在執行任務自覺的艾薩特,拋下這麼句話,他轉身就走。還是看了布涅許久,艾薩特這才想起執勤時最忌諱被旁人看見暗衛的長相,他才低歎:「好麻煩」,男人在抱怨中掛上面具,布涅則扭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是去年的事,颯牆三六七七年,王城內再度爆發大規模內亂,歷時半年才將這動亂平定下來,布涅奉令將那些造反的反王派頭兒的資料通通找出,再收買幾個家裡的奴僕作為監視的功用,此舉對他倆現在需要執行的事情非常重要,至少,現在布涅手上的資料都是最新的。
他輕而易舉地將少了一家之主的黨羽一家全給殺了,就在艾薩特放倒最後一名侍衛,卻傻眼地發現,布涅不知從哪裡摸出口罩與殺蟲劑。
男人摀著口鼻,一點一點地將殺蟲劑噴在牆面上。
「你在做什麼?」他張了張嘴,臉色無奈。
「王說要一塵不染。」掛著面具的男人看不出神情,但他的語氣非常認真,一點也不像在耍艾薩特的樣子。
「王沒說要一塵不染好嗎?」
「王說連一隻螞蟻都不准留。」語畢,布涅神奇地掏出第二瓶殺蟲劑,「王說的話不能違抗。」
「明白。」艾薩特看了布涅,不加思考就將那瓶殺蟲劑噴在另個方向的牆面,皺起眉,「怎麼搞的這麼麻煩啊真是的……」
那叫什麼來著……
兩個專門護衛王的暗衛,居然在替這些剛死不久反王黨羽清潔屋子?
有沒有這麼麻煩啊真是的--
姑且不提那兩個將譬喻當成命令的暗衛,這頭被傷到臉的狄尼斯悠悠轉醒。
孩子一睜開眼,便看見這個國家最要緊的兩個人一臉緊繃地盯著自己,他愣了愣,這才張口喊了他倆,「肖恩哥、莉可莉絲姐……」
「還覺得哪邊不適嗎?」一個箭步向前,肖恩關心地問著他。
「醫師說你傷到了眼睛,臉上那些傷若不好好養,很容易留下疤痕。」莉可莉絲看了狄尼斯臉上的紗布一眼。這句話像對狄尼斯說,卻更像在提醒肖恩,「凡親王者皆難有好下場。」
「我才不怕留疤,男人就是要有幾條疤,看起來才有味道。」
「哪裡聽來的胡說八道?」肖恩偷瞥了眼莉可莉絲,確定妹妹沒有出言指責的意思,這才嗔視了狄尼斯一眼。
「市集那個賣梳子的大叔。」
「你要好好擦藥,否則留下什麼疤痕就難看了。」
「沒問題啦!」他摸了摸受傷的那半張臉,「我會找點什麼把受傷的地方遮起來,就算留疤也看不到。」
「別把臉遮起,和別人看起來不一樣的下場不大好。」
「如果我帶著眼罩,把受傷的眼睛遮起,我們會不會看起來有點像?這樣的話,肖恩哥就不用因為跟大家不一樣而不想戴眼鏡了。」他從口袋裡找出深藍色的手帕,象徵性地比在左眼的位置上,「像這樣!看起來還不錯吧?」
「還不錯。」
他對孩子微笑,那聲『還不錯』包含了各種意思。